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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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Falling Slowly


(三)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上来聚集争战。他们人数多如海沙。”

大教堂内此刻站着几位枢机卿。双重构造的穹顶使教堂外暗内明,巨大的拱形上由不世出的工匠画出启示录上最重要的情景——末日审判。古老的湿壁法把神与圣母、义人和罪人清晰地刻绘出来。斑斓的玻璃和水晶,厚重的金粉和大理石构建了这个脆弱优美的大厅。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逝殆尽了,教堂内的教士悄无声息地点燃了蜡烛,成百上千的烛火犹如星海,更加浓重的光与影使壁画上原本就极重的雕塑手法凸显出来,魔鬼和罪人在地狱里灼烧,圣母怜悯而无奈,神只是公正。

身穿白袍的教皇合上了圣经,烫金的书封在烛火下映着闪烁不定的光。他拿下水晶眼镜,缓缓地诵出启示录中的章节:

“他们上来遍满了全地,围住圣徒的营与蒙爱的城,就有火从天降下,烧灭了他们。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

神在人间的代行者已经老了,但他的手腕仍然强力。在恶狼觊觎遍地羊羔的世界,他是唯一的牧羊者。白发的老人在祭坛前轻轻地挥手,枢机卿们对视一眼,各自行礼后退去。

“在种神圣的地方谈这种事情,真是说不清是正信还是亵渎啊。”匹希斯步出教堂的时候,只有埃尔温按他的要求在外面等他。

穿着漆黑的军服的年轻人身姿挺拔。

黑色的马车上装饰着金质或银制的家徽,严肃的枢机卿们被那些马车前守着的仆从一位接一位地接走。防风的矿灯照的教堂前的广场一片光亮,如同白昼。

埃尔温站在匹希斯局长的身后,他看着颔首微笑送走一个又一个同僚的枢机卿从军服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酒壶。对神的信仰和对圣座的忠诚也不能让他改掉他对酒的喜爱,他经常摸着他的光头拒绝那些好意的劝诫,“反正异端审判局已经处死了那么多人,其中说不定就有神可以拯救的羔羊,杀戮的罪孽都算在我头上,酗个酒还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真是让你给猜中了,”老光头看着最后一辆马车上金色的矢车菊越来越远,幽幽地开口,“埃尔温,老是这么聪明可不好。”

也就只有老光头他的上司才把埃尔温深沉的心思归入聪明一类,更多了解他的人都觉得他狡诈阴沉不择手段。

“是。”金发的男人并不打算辩解,浅蓝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两个穿军装的男人站在教堂前大理石石柱后,阴影将他们两个完美地隐藏在黑夜中。石柱上雕刻着耶稣拯救世人时所受过的苦刑,刺进圣体中的那把朗斯努基之枪格外修长。

“圣座已经下了决心,要发动圣战讨伐东方,把我们信徒的贫穷转嫁到东方那些异教徒的身上,让那些不安分的青年在战场上磨去躁动的心。”

更加不安分的人会在战争里死掉。

匹希斯穿着军装,领口黄金十字和裁决之剑闪闪发亮。虽然已经是个老人又酗酒但肩背仍笔直,唇上特意留出的胡子被酒水沾湿:“在这之前,教廷已经没办法再搜刮他们穷苦的羔羊了,那些昂贵的军费支出,只能从那些异端身上找回。”

“切断他们的黄金渠,挖出他们经营的宝藏,直到凑够那笔昂贵的军费。”

“那会是三年五年甚至更久。”埃尔温说。

“总之圣座在一天就去执行一天吧,铁血的圣座绝不允许这个国家在他的治理下分裂,”即使这个国家已经从里到外的腐朽,老光头说,“埃尔温,我们是坚定的信徒,永远站在神的一边。”

“那些魔鬼就送他们去地狱好了。”


……

都死了吗?

浴血的男人像从地狱归来似的,长风衣上满是裂痕。他提着一把带血的刀,刀上穿着魔鬼的心脏。

佩特拉提着矿石灯站在炼狱的门口。

大概有二三十人死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坑洼不平的地面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血液,人体的脏器组织散落在血泊里,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手掌,肋骨,肌肉被腐蚀只剩下白色的腿骨,金色的银色的棕色的头发连着头皮。唯一完整些的尸体靠着墙,头骨被削掉一半,脑浆滴滴答答,混入地上的血里。他的胸前划着巨大的十字,刀伤深入骨骼,能够看到断裂的骨骼和破损的内脏,心脏的地方空空如也。尸体对面的墙上满是泼墨般的血迹,像一个人的主动脉被忽然切断,对着一整面墙喷射。

另一面墙上,有个像是人体砸出的缺口,在那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孤独的一具尸体。

那是第二具算得上完整的身体。

佩特拉总是追随在那个男人的马后。自从进入异端审判局她曾见过无数血腥暴力的场面,也曾出手斩杀堕落的魔鬼,甚至她在追踪过来之前还看见了男人杀掉的那些女性侍从的尸体,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呕吐,从心底生出的恐惧让她想要逃离。

刀尖上挂着的心脏,血管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在原本人类的脏器外又生长出了一层突出的血管网,密密麻麻像蜘蛛捕猎的网。在矿灯的光下,能看到它虽然离开了人体,但依旧轻轻颤动,像是有魔鬼的种子要突破那层网。

男人提着刀站在血海之间,和她对视,佩特拉从来没有觉得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那么冷过。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无可匹敌的杀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往前一步好像就踏进了他的死地。

其实有人私下里猜测,利威尔·阿克曼是不信神的,他根本就不是神的羔羊,他是这些年来沐浴在神的光辉下最凶残的魔鬼。这样的念头猛然从佩特拉的脑海里跳出来,几乎要击碎她柔软的正信的心。

“哇……”韩吉三步并作两步,从歪斜的楼梯上一脚踩进血池,“不是吧,他真的完成了第二次献祭啊。”

令人窒息的空气忽然流动了,佩特拉吸入了腥臭的空气,她想要跟上去,但她怕一脚下去就踩到支离的人体器官。

利威尔挥刀,他把刀尖上的心脏隔空抛给韩吉,韩吉急急忙忙伸手去接,脸上写着就知道又是个死的,却没有抱怨,“……咦,这个心脏好像还能跳,离开了身体能量却还没有耗尽吗?”

隔着被染红的白手套韩吉就着矿石灯的光拨了拨心脏外层的血管网,入手才知道那层网并不是柔软的纤维结构,更像是硬化的外骨骼。

“……,”利威尔对痴迷的韩吉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在这种情况下她也能自得其乐,声音嘶哑,“佩特拉,叫他们进来清理。”

他径直走到那面被打穿的墙,越过掉落下来的新鲜的泥土和砖石。

利威尔半跪下来,长风衣垂在地上,他伸出手在沾满了肮脏的血和灰尘的那具身体的脖颈处摸索。
微弱的动脉跳动。

他做出了简单的判断松了口气扭过头去,看向佩特拉。

……

一股巨大的力气死死地扯住了他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骨捏碎似的,他猛地回头,握刀的手立即反应,刀镡击打在袭击他的少年胸口。

那双绿眼睛像是盛放的烟火般瑰丽,但并不是欢迎他来到天堂。

胸口处凶猛的一击让袭击他的少年脱力,彻底昏死过去。

……大概是把利威尔当成了那个杀人的魔鬼,利威尔神色复杂,他在少年单薄的胸口处看见了没有停顿的起伏,才再次转过头去。

佩特拉终于在那张脸上看到了属于人类的神情,要淹没一个人的疲惫堆在灰蓝色的眼睛里:

“把他也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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