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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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Falling Slowly

/什么都能接受。

Falling Slowly

(一)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男人抛下打光了水银弹的短铳,短铳枪口处冒着的白烟在雨水里被迅速浇熄。他接着从武器箱里抽出一支短矛,牙齿撕开短矛柄上附带的严密包裹的袋子,将魔鬼触碰到也会绝望的圣水淋在短矛矛尖上。

他刚刚用短铳在近距离上对着怪物心脏的位置点射,过快的速度造成连射的假象。怪物被巨大的冲击力打了个踉跄,水银弹侵蚀着它胸前贲突的肌肉。

但怪物还没有死,水银弹只是撕开了它的肌肉,在怪物发疯似的摇摆下子弹没能命中它的心脏。

它的心脏长得偏右。

随即男人用圣水加持的短矛抵着面前怪物撕裂的胸口,向怪物发起冲锋。他以不可思议的单臂力量将怪物推出去,直到怪物的后背撞上了一栋建筑的外墙。

这是一个狭窄的街道,怪物们被堵在这里围猎。

男人另一只手早已把锋利而单薄的,在圣水中浸泡过的刀片狠狠地插进怪物的关节里,它们虽然只有人类指节长短,但上面的圣水如同毒素,沿着伤口迅速地扩散,废掉了怪物的关节。

怪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反冲锋,想要挥舞它结实的手臂,靠它粗大的小臂就能要了男人的命。但它的关节被钉死了,男人很清楚怎么对付它们这些由人类变异而来的怪物,随身带了充足的装备。短铳,枪,矛,外科医生般花样繁多的刀片,十字钉锤……它们大部分本身是银制的,在成型处理的时候还会经过水银和圣水的浸泡。甚至男人还考虑到了因过大的雨水而影响的效果,带了备用的充足的圣水。

它无声地咆哮,声带早就在它选择堕落的时候摧毁了,仅有腥臭的口水和血液混合在雨水里,落在男人身上。

黑色的军服上冒出侵蚀似的烟雾。

怪物暴突的眼球转动,满地都是同类的残肢和鲜血,如果它还有理性还有情感的话,也当为它的同类感到悲伤,但已经来不及了,男人推动着短矛穿透了它的心脏,血液随着矛尖刺出的伤口喷射,因饮用恶魔的血而带来的身体的变化与力量瞬间消退。它恢复到了作为一个人类时,看上去有些清秀的面孔。

“他”看上去想要说话,但圣水灼烧着他的心脏,迅速地将堕落的躯体毁坏,最终他的脸上只留下了一个嘲讽般的笑容。

整片街区都寂静了,天地之间唯有大雨倾盆而下,像是一遍又一遍冲刷礁石的海潮。

男人缓缓地收回手臂,将他刺进怪物胸口的短矛拔出来。短矛好像刺破了怪物心脏之后又撞上了坚硬的石墙,矛尖已经折毁了。

看上去有些清秀的“人”失去了短矛上男人手臂力量的支撑,从石墙上缓缓滑下,他的后心在干净的墙面上留下暗红色的血液,任凭是大雨也冲刷不净,任凭是漆黑的夜也能嗅到那片血腥。

男人半跪下身,在没脚的积水里反转那个装了各种武器的箱子,从夹层里取出了一个用刷过胶的牛皮纸包起来的东西。

穿着斗篷的下属跑过来,对满地的残肢和鲜血没有抵触的反应,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这是一场围猎,但猎手只有男人一个。下属执拗地递给男人一件防雨的斗篷。他已经全身湿透了。

“不用了,佩特拉。”

男人站起身,意外的矮小。他拿着纸包,指了指停在巷口的马车。马车上的矿灯放射出刺眼的光,男人脸上溅上去的血被大雨冲刷,染红了他军服下白色的衬衫。银制的武器大部分被他留在了怪物的身体里,还有一些散落在地上,他没有整理——会有下属代替他回收清洁然后送回到他的手里。

被称作佩特拉的下属跟上男人的步伐,他们身侧是数十位穿着斗篷黑袍的教士,整齐地排着队伍沿着矿灯灯光的指引走进窄巷,他们的嘴里念诵着圣洁的经文。在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他们纷纷低头示以尊敬。

“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

男人负责杀死怪物的肉体,而他们镇压怪物的灵魂,使它们沉沦地狱,永不能返回人世翻身作恶。
男人带着满身的雨水和腥臭翻进马车里,下属并没有跟上去而是把守住了车厢的入口。佩特拉稍微拨开了一些斗篷,露出一张姣好的属于女性的面孔。

她站得离马车很近,能听见男人在车厢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足够装下十二个成年男人的马车里准备了干净的水和毛巾,男人正在脱下沾满了雨水的外套用毛巾擦拭身体,然后男人会穿上被油纸包保护着的干净的衣物。

随后他会在收拾好了之后叫一声佩特拉,佩特拉就会驱车把男人带回住处。到住处又是一番繁琐的收拾,男人有严重的洁癖,务必要保证自己身上没有奇怪的会让他变脏的东西。

佩特拉有一次荣幸地被男人留下喝了杯红茶,见识到了他出过任务之后的状态。于是佩特拉猜测,男人在那幢单身寓所里,一直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佩特拉。”男人隔着车厢门叫她。

佩特拉的心脏受惊的小鹿似的跳了一跳,她随即坐到马车前面去,手里扯动湿漉漉的缰绳。

“……您还好吗?”佩特拉在抖动手腕抽打驾车的马之前轻声问。

男人通常会穿着那身衣服回到寓所再收拾,很少遇上这种半夜当街马车换衣的时刻。这只能说明,这次消灭的那些怪物确实让男人非常恶心。

木制的车轮碾压过整齐的青石板街道,畸形的建筑缓慢地后退。他们绕过了那些矮小的送来黑衣教士的马车,马蹄践踏雨水。

“……没事。”良久,车厢里传出来这样的声音。

低跟皮靴在木板上踩出富有节奏性的韵律,扎着马尾的红头发女人在门前没有停顿,她抬脚踹开了木门。

木门内摆着简易的办公用的桌子,两把靠椅,和干净的一尘不染的窗帘。瘦削的男人坐在桌前,成堆的文件摆在上面,整齐利落的黑发垂下来。

女人把手里厚厚的报告甩在男人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威压似的动作。男人从一堆纸质文件里抬起头,对上那双厚厚眼镜片遮盖下仍然发光的眼睛:
“呐,利威尔!我不是说过你最好留个活口吗?”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质问,翻开了那些报告,关于前天夜里被他处决的怪物。只是饮用了传说中恶魔的血而选择堕落的普通人,虽然在外形和力量上有很大的变化,但缺乏足够的对敌技巧,情感和智力也被血祭剥夺。只是一般的异形,甚至连象征恶魔的鞭子一样带刺的尾椎骨都没有长出来,所以报告书上的给它们的评级也不算高,“魔鬼的侍从”,原本轮不到男人这种异端审判局的科长出动,甚至他都不会知道这种事情,只是会收到一份由下而上的报告,到他这里可能简化的只剩“发现数十只低等级恶魔的侍从,已清理”的一句话。

但这次这事件出现的地点太过敏感,十来只恶魔出现在台伯河的岸边,在神的光辉笼罩下的罗马。林立的大教堂和高阶的教士神父主教红衣主教在这个城市里遍地皆是,大主教乃至教皇本人也有可能随时驾临。这样的神所守护的土地,上帝脚下的珍宝,无论是魔鬼还是异端都应该被以最快的速度清除,以免造成教廷的重大损失。

维护神的光辉,使他不蒙尘埃。

“你那么想要那些恶心的东西怎么不早到,我会当着埃尔温的面把这个任务让给你。”

红发女人脸上泛起诡异的粉红:

“当然是和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在一起愉快的忘记了时间,我怎么知道圣城里也会出现那种东西。”

“你也快和那些恶心的东西差不多了。”

“说起来,萨麦尔要死了,贝利尔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女人脸上流露出真挚的遗憾的神色,“所以我才想要多抓几只新鲜的来啊。”

“……韩吉。”利威尔难以理解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把抓到的低等级魔鬼用撒旦般的存在命名,然后又在报告上一本正经的用实验一号体和二号体指称,“只要不被严肃刻板的大主教什么的抓到,干什么都没问题的吧”,被称为韩吉的女人是这么在私下里解释的。这样的解释还是她在被利威尔抓到用恶魔的名字来指称那些恶心的东西后不得已给出的敷衍,他觉得这一切可能只是韩吉的恶趣味而已。

“下次的话一定要通知我啊!”韩吉像悼念夭折的未婚夫似的悼念完了低等级侍从,殷切地拍了拍利威尔的桌子。她还没有把手伸到那个男人脑袋上的勇气,尽管他看起来是那么苍白瘦削。

“……如果你能在今天晚上之前把背后那个人找出来的话,我允许你在我杀掉他之前做一些恶心的实验。”

红发的女人兴奋地欢呼,冲出了利威尔的房间。

韩吉在某些方面,比利威尔亲手处理掉的某些有魔鬼之名的东西和魔鬼的侍从来说,更像是“魔鬼”。利威尔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被“献身于神”的主教们放过,任她在异端审判局里抹黑神的光辉,甚至还升上了科长。异端审判局里只有一个局长和副局长,但有很多科长,他们负责不同的职务,比如利威尔专职“清理”,韩吉负责的大概可以勉勉强强地称之为“研究”,还有个科长专门负责拉低他们的水平,以使他们这个部门不会出色到被枢机主教们忧虑。而副局长埃尔温,负责的是“写严肃认真的报告糊弄那些枢机卿和贵族,处理利威尔韩吉和其他成员的纠纷,传达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惊闻城内出现了“魔鬼的侍从”,贵族们要求异端审判局迅速地清理并找出幕后的女巫或者魔鬼,最好能够加以审判,由最出色的行刑神父惩之以火刑。

几百年过去了,火刑仍是最残酷最有效的震慑手段,烈火里扭曲的人体能够拭去神所蒙受的不洁。

“听说教廷那边派了黑衣神父们过去给那些残肢做临终弥撒?”韩吉在门外探出个脑袋忽然问。

“嗯,大概是神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孤独的灵魂,哪怕是堕落的魔鬼那一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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